摄影师如何观察事物

雾色的早晨，我带着相机和三角架，步入屋后的草地，很快便自我忘却了。我不再想如何拍摄，忘了自我满足，完全陶醉在草地彩虹的迷人景色之中，陶醉在露珠反光的五彩之中，陷入了一个光芒四射，彩缤飞舞的境界之中。我体验着能见到的一切，感受不少，对摄影大有裨益。而且在雾散之后，这种感受仍久久萦绕心中。

 顺其自然是真正观察的基本前提。当你尽情地暇想时便会放弃对主题的原有设想，而这种设想可能约束你按某种预定的方式拍摄。只要你担心自己能否拍出好的照片，或只是一味地自我欣赏，要么是不能创造出最佳作品，要么就不可能尽情地感受到摄影的快乐。如果你顺其自然，对题材的直接体验便能产生出新的感觉。而这新的想法和新的感受将指导你进行拍摄。

    心理烦恼是观察的最大障碍，也是最难克服的障碍。你可能对自己的工作、伙伴或其它事务感到耽心，对自己使用新的镜头或计算曝光的能力感到怀疑。似乎感觉到总有什么影响着真正自由的发挥。弗雷德里克·弗兰克在《观察之禅学》(The Zen  of Seeing)一书中称此为“自我束缚”。过多的心理烦恼有碍于对周围事物的直接感受。有时，克服自我束缚的唯一途径是实践。割裂地使精神得到轻松和使肉体得到放松是不可能的，因为精神与肉体在很大程度上是互相依存的一体。要想解除躯体上的紧张，必须先清除思想杂念。它们的关系就像风与水的关系。风在吹，则浪不止。放松精神之“风”，而止肉体之‘‘浪”。

    观察的另一障碍是周围的各种刺激因素。我们受到视觉刺激及其它刺激的冲击。但为了观察不得不除去大部分刺激，我们只选择一小部分刺激因素，并加以组织，而不是观察所有的东西。然而，一旦我们对生活有了固定看法，便墨守成规的接受了现实，很少努力去再认识已被忽视的刺激因素所存在的可能价值。只要旧的刺激因素仍有作用，我们就不愿去发现新的刺激。我们进行的只是隧道式的观察。这种观察给我们提供的只是眼前的槽沟型场景，却限制了我们对周围世界的观察。

    观察的第三个主要障碍是熟悉所造成的文字概念。画家莫奈说过：“为了观察，我们要忘记我们所观察的事物的名称”。我们在孩提时代主要是以图画而不是用文字方式进行想象的。上学后我们放弃了图画想象法，学习比直接感觉经验更为重要的基本分析技能(即读、写和算的技能)，越来越少地依赖于产生视觉想象的大脑神经。到了三四年级，许多人再也不认为图画是非常重要的了；我们不再是自由地想象事物，而是给事物下文字定义。成年后便十分熟悉这一方法，对能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急不可待地加以分类。我们排除了视觉观察，很少发现每个事物的多面性。正如弗兰克指出的那样：  “依靠这些定义我们认识了每件事物，而不再是观察事物了。我们只相信酒瓶上的标签，而从不注意去品尝酒的滋味”。

    如果你看到了一株蕨(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便道：“是的，这是一株蕨。”这样便是没有透过人人熟悉的蕨的原有名称标签进行观察。但是，假如你真正地观察，就会注意到蕨的三角形，每张蕨叶的纤维，各种绿色的色调以及随风飘动的舞姿。如近距离地再去观察，则看到的不再是蕨本身，而是超脱蕨之外的事物——此时的蕨已转变成贯穿整个背景的朦胧绿雾。直到此时，你才发现蕨的一般定义所不能表达的形状和内在美，同时体会到看与观察之间的区别。

    欣赏一位摄影师的作品时，不要让“她是人像摄影家”之类的头衔遮住你的双眼，而对她拍摄的秀丽景色视而不见，要始终心领神会地体验照片所反映的典型含义或主题对摄影师产生的内涵。

    休假回家后你是否注意到对自己家中的细节感受增加了?进门后四处观察一下，一时会感到有些东西似乎陌生了。你会注意到卧室墙壁呈米黄色，而不是乳白色了；西面窗台上的英国常青藤看起来很动人；甚至注意到夕阳斜照在楼梯脚下的地毯上和一些从前从未注意过的东西。但是，这一感觉瞬间而过，熟悉感随即而起，一切都依然如故。于是，你也就停止了现察。

    十分可惜．每天我们都不能对动人的英国常青藤产生好奇；十分遗憾，每晚我们都观察不到洒落在地毯上的夕阳。因为我们对这情景太熟悉了，以致它们从我们的眼前和思想深处消逝时，还未能认识到它们自身的价值。

    我故乡的人们很少注意到春天的蒲公英，原因是蒲公英到处皆是。然而在南部非洲．我认识的一位妇女精心地在自己的园子里栽培着一垅蒲公英。对她来说，蒲公英是不常见的。另一方面她却对本地区的五彩雏菊习已为常，不去珍惜。

    要想观察和塑造完美形象的摄影师必须认识到常见事物的价值。观察的能力不会因为你离家的远近而有所提高。假如你对每天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事情都熟视无睹，即便你到了摩洛哥的丹吉尔又能观察到什么呢?主题可以不同，但如你不能通过细心观察而领会主题的真谛，不会用照片表现它，无论你地处何方，也将一事无成。

    起码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明相机本身也是观察的一个障碍。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On Photography)一书中将第一个方面描述为：“验证经验式的摄影方法是一种否认自身的方法，它把经验限制在对摄影的研究之上，将经验转变为影像或纪念作品”。摄影是观察和体验的替代形式。观察者身在其中，而旁观者身在境外。

    相机成为观察障碍的另一原因是它不能像人眼睛那样观察。我们是用感官和经验来观察景物或场面的。当观看某一景物时，我们观察到并纪录下的仅仅是几个主要特征，这几个主要特征足以给我们一个对该景物的印象，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由于照相机本身无经验可谈，也就谈不上选择，它将视野内的一切都拍摄下来，照相机的纪录作用当然是无可指责的。然而，从我们的目的来看，人与相机的主要区别就在于概括。

    人们常常不加思索地进行抽象概括。因此，人们在使用相机时常惊奇地发现，相机表现的景物并非自己跟见的景物，更准确地说并非他们本人原以为能看见的景物。使用相机的一大要求是学会控制相机(包括其它器材和技巧)，以拍摄出能够反映你所观察的景物的照片。

    除了相机与人眼之间的视觉差别外，观察的所有障碍都与自我烦恼有关。处理好自身心理十分必要，也就象供养家庭、保养身体和归还债务那样。但这一切只有亲眼看到了周围的世界，才能够做到。

    观察，从最准确、最广泛的意义来看，就是利用你的感官、智力和情感，用全部心身去观察主题。善于观察并不能确保照片的完美无缺，但摄影的完美表现都离不开善于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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