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的艺术特性

1．表现的障碍 

    无论你是喜欢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快照的父亲或母亲，还是首次游览非洲的观光者；无论你是拍摄野生植物的自然学者，还是新闻报刊的摄影记者，摄影的目的只能是有效地表现。

    观察湖泊时，我们感到了它的表现的含义。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湖的宁静或漪涟，而不是湖的形状和颜色。在观察人的面孔时，首先感觉到的是表情——仇视、快乐、忧伤，这一信息是从脸部表情特征的总和来表现，随后才是观察脸的细节。

    人们先注意感情的表现，而后再观察面部具体细节是颇有道理的。人的感觉器官有一特殊功能，即反映人们周围环境里各种能动因索(人、动作、天气、交通等)的作用并作出相应反应。人类的生存就是依靠这一点，人观察事物时，人的感官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该事物是否友好。友好与敌视是我们所在环境中所有事物的基本表现特点，人们首先就是观察这些特点。

人的感官告诉人们，平静的湖泊、后退的狗熊、停着的轿车以及正在表演的歌手是无威胁的，无需采取自卫。感官也告诉人们，咆哮的湖泊、迎面冲来的狗熊、失去控制的小汽车以及高声叫喊，手挥木棒的人群会危害我们的安全。欣赏照片时，我们会产生感情反应，就象置身于真实题材一样。

    一旦我们明确了题材的表现意义(即主题)，就会注意到运用哪些特定的形状、色调或颜色来表现。许多人只是浮光掠影后便停止了对题材的细心观察，这只能对题材进行肤浅的表述。我喜欢这样观察汽车的态度：只要明白汽车不会碰撞自己，便不再注意它。结果我未能观察到汽车结构的细则。但要拍摄汽车的摄影师，要成功地拍出汽车题材的意义，就必须细心观察，要注意什么题材才能具有表觋性。

表现

    摄影时要利用感官提供信息的自然顺序。首先要问：题材表现什么?(快乐)尔后再问：题材怎样表现?(通过高耸垂直和倾斜的线条、明快的色调和欢快的颜色)回答这两个问题时可按这一顺序，即先决定如何构图。构图优美或视觉设计合理，目的是让题材在照片中合理地表现主题。

    有时表现意味着“自我表现”——拍摄出自我感觉。题材并不全指你选择的事物，还指物体的颜色、形状和线条。因此，你选择的题材只是部分地揭示了自我。从感情上说，物体的颜色、形状和线条比物体本身更为重要。例如，你可以用暗淡的色调表现悲伤或失望，用明快的色调、欢快的颜色和倾斜的动感线条来表现幸福和快乐。但无论什么主题，摄影者只能用现存事物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变换镜头、滤光镜和采用不同的摄影技巧，会改变显示题材的作用。但变换摄影器材和技巧，仍必须尊重题材，不然题材不能为你所用。

    摄影时涉及的一切应是十分自然地发生的。题材表现了主题，欣赏者有相应的感受。摄影师的任务就是要确保所选定的主题在照片中，尽可能得到最清晰地表现，使观赏者产生相应的感受。这就是最佳设计的基本宗旨。

    对题材自身表现性的认识，及在摄影中的重要性远比在其它任何视觉媒介大得多。因为每当摄影师拿起相机时，他看到的是现存的形状、颜色和质感。当你再现主题的表现性质时，同时也表现了你自己的某些特征。没有人会用你拍摄的同种方法来表现这一主题。

    有几次我给学员每人一个煮硬的鸡蛋，要求他们在24小时内至少拍完20张照片。学员完成这一练习后，每人选择两三张最能表现自己对题材的感受的照片。尽管每人都是从白色鸡蛋开始，但展出的各类照片令人吃惊。一位学员在他的照片里展现出在白色中表现白色，把鸡蛋放在洁白的白纸上，从而表现了简洁明快的形式。另一位学员利用多次曝光，表现了鸡蛋在天空云彩背景中飞速穿过蓝天的情景。还有一位学员把鸡蛋放在赤裸的人体旁，利用侧光强调蛋的形状和质感与人身体的形状和质感间的相似之处。第四位学员把蛋带到公墓区，把蛋竖立在草地上。然后他用广角镜头和最大景深，近距离拍摄，使照片中的蛋如同破土而出，似乎比所有的碑石都大。他是采用象征的手法，明确地表示了生命的延续。第五位学员把蛋放在卡车轮胎下面，以蛋即将破裂的情景表现出蛋的脆性感。

    该项练习既表现了简单题材——一只蛋的表现力，又反映了人们各自感受的多样性。致力于拍摄这一主题的摄影师，着重提出“鸡蛋表现什么意义”?并与着重“通过拍摄鸡蛋怎样表现自身”的摄影师一样，都能拍出体裁丰富的照片来，但摄影方法与风格上的医别是显而易见的。而能领会题材，注重题材表现力的摄影师比过去注重摄影手法的摄影师更能拍摄出具有思想情感的照片来。

    要观察和拍摄简单的题材，譬如小木盒子、小圆珠笔或土豆等，而且至少拍完20张照片。邀请4到5位摄影师一起练习，尔后一起评赏结果。每人都应反复练习。如能邀请一位画家加入活动小组，并请他对选定的题材画20张速描，每张用1～3分钟完成，这种练习会更有意义。然后和别的摄影师一起讨论这些速描，从中互相学习，观察各种艺术形式通过何种媒介，来显示表现力。

题材的表现 

    根据观察到的事物性质，我们对不同的形状、质感、线条和颜色会产生不同的情感。这就是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所讲的“内在的表现”。比如，圆形不仅看起来与三角形不同，而且“感觉”也不一样。红色的感觉不同于蓝色的，就是对那些并不成文字的各种字母的排列形式，人们也会有不同感觉。如E E DE ED E E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于z UMz uMz uM或L A R R D N TOc K的感觉。

    摄影师通过垂柳(题材)，可以表达悲伤(主题)。但这不完全是摄影师的技术，也不是欣赏者对悲伤的理解，而是垂柳本身蕴含某种启迪。或更准确地说，是斜线条与我们所理解的悲伤产生了相互呼应的作用。这种作用也可称为隐蔽的视觉似感。舞蹈家可通过缓慢的节奏，下垂的双臂和头部来表达悲伤。虽然她没用言语交流，但我们完全可通过她的造型和舞姿(形象)来认识她的思想感情。

    再想想其它的线条以及其表达的意义；我们说垂直线条显得呆板或规整，而曲线都显得有生气或动势。但在任何情况下，都有一条相同的直线，其定位不同于我们眼睛所见的那样。当我们从不同的角度谈论某一线条时，往往只是在线条定位的条件下认识到它的表现性质。可以推测，我们对这些性质无论是否认识，它都是存在的。这是由于我们的感觉器官具有观察和对客观存在作出能动反映的功能。

    儿童图画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并揭示了摄影者应该掌握的重要知识。回想一下前面孩子画母亲的例子。孩子对再现母亲的真实形象毫不注意。他画一个大头，而忘了身躯，然后细细地画上手脚，中间点上三个小园点作为眼睛和鼻子，嘴巴画成向上翘的线条。孩子毫不注意母亲的不重要特征，而是坦直地告诉人们母亲是仁慈、幸福和温柔的。那明朗的微笑正是点睛之笔。

    孩子似乎生来就知道两端向上弯曲的线条表达了积极的情感，也许对他通过观察所掌握的线条与人的表情之间的这种关系有所争议。但无可非议的是他知道这种关系的存在，以及它的重要性。更引人注目的是孩子直观地认识到简练能清楚地表达某种意义。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画母亲的身躯而单画双臂，因为身躯对他来说并不意味什么。

    最近我和八岁的小侄女用了一个上午做了顿燕麦粥喝，享受到不少乐趣。后来，她送给我一幅画。画上有棵树，一堆干草堆，一道彩虹和几块小甜饼。在这幅田园诗般的野餐画中，小甜饼画得很大，与干草堆一样大．比大树小不了多少。另外，甜饼涂有彩虹般的色彩，草地(她无需去画，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上散落着深红、黄、绿、蓝的甜饼。她的画清楚地告诉我，她是多么高兴地与我一起做饭。

    我侄女依靠尺寸和颜色来表现幸福和乐趣。没有人告诉过她有颜色的大甜饼代表这一点，但我似乎了解她是怎样感觉的。她直观地依靠由鲜艳夺且的大圆圈所产生的表现形式——“内在表现”。如果她极力画一幅真实的图画，就可能失去现有的表现力。过于准确和完美，则可能破坏表现事件的真正意义。

    只要浏览一下儿童艺术作品，你很快会注意到绝大多数儿童，不太注意几何形状和模式的准确再现，却十分注意概念的代表性。像所有艺术家一样，儿童画出了对物体的感受，画出了对包含物体意义特征的一般概念的感受。

    优秀的艺术教师，包括优秀的摄影艺术教师，知道学生会自动地考虑视觉设计原则，并掌握这些有用的技能，因此常建议学生直接进行表现的练习。纯粹关于设计的练习(无表现目的练习)除了在专业训练中进行则一般很少有用。这不能提供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工作经验。例如，拍摄“幸福”主题的同时，学习有关曲线、明快的色调和鲜艳色彩的表现实质，比无表现目的地拍摄曲线或明快的色调更有意义些。

    近距离正面拍摄者，他会感到熊表现出“威胁”，但当摄影者捕获住熊通过草地走向金黄色枫树林的时机时，就能强烈地表现出熊在自己的环境中的悠闲自在，从而产生出令人喜悦的感觉。摄影者等待着熊的走动来改变摄影距离和形象大小．借以充分利用视觉表现要素的变化。人们知道，因为距离遥远敌对因素显得不那么具有威胁性了，而且因距离过远也确实不那么具有威胁。

    距离越远进攻需要的时间越长，由于我们所知熊的距离遥远时，双方的相互威胁减弱了。摄影者利用通过尺寸和距离变化所表现的感情性质，就无做作之感了。如有数个人同时拍熊的话，每个摄影者的个人表现手法可能通过定时和定位而得到体现。每个摄影者都会选择不同的时机，表明他对此情此景的感受。

题材与你

    观察事物时要思考题材表现了什么，而不是想自己能表现什么：(1)重点观察外部事物，让思维自由发展，更细致地观察周围环境。细心观察是获得优秀摄影作品的先决条件。(2)细心观察环境中的细节，能丰富感性经验，并激发你的想象力。(3)首先观察题材表现什么．然后回味自己的感受。这是人的感觉器官提供信息的顺序。(4)摄影时应遵守这种先观察．后回味的顺序。首先问表现什么，然后问如何表现。其答案会指导你如何使用视觉设计要素和摄影器材。

    这种方法不但能取得最佳的视觉效果，还能获得最丰富的感情效果。要想拍好某一事物，就要知道它的表现价值以及你对它的感受力。

摄影艺术的特性 

    摄影是众多两维视觉艺术中的一种艺术。因此其他门类艺术家用的许多构图原则，对摄影师也是同样适用，它们有着共通的艺术关连。摄影艺术与三维的艺术形式，如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和布景设计等有许多共同之处，其部分原因是绝大多数摄影构图的主要因素是透视度。

    然而，摄影器材——照相机、镜头和胶片——使得摄影又有别于其它艺术。因为摄影者必须依靠摄影器材来观察题材。摄影器材是怎样使得摄影艺术不同于其它视觉艺术呢?摄影有哪些特殊性呢?

摄影艺术至少有六个基本特征，这将区别于摄影与其它视觉艺术的性质，并影响着摄影者题材表现特征的能力。为获得有效的表现，在研究视觉设计要素和控制设计要素的原则之前，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摄影特征，然后才能认识到为什么在构图时摄影者将有意识地运用视觉设计原则，并能彻底地揭示题材的自然形象。

    (1)照相机与其它规觉工具的根本区别(即摄影艺术与其它视觉艺术的根本区别)在于：在摄影时镜头前面临的是存在的被摄物体，但是绘画就不一样，他是在白纸上作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而对摄影者来说，可以选择所需要的题材，改变对题材的处理手法，但却不能逃避这样一个事实，即你是面临物质世界的某一侧面的存在和特征，而是不以你或你对它的主观感觉而转移。正如苏珊的精辟论述：“画家是创造，摄影者是揭示”。无论照片是怎么不可辩认，也无论是采用什么器材和那种构图，但终究都是对事物的记录。

    (2)摄影艺术具有其它艺术不可比拟地准确再现细节的能力。我们通过观察照片，就能看到许多被眼睛忽视了的东西。从这一角度看，照片有助于视觉发现。照相机对细节的真实反映和客观性能抵消一般人的主观性，迫使我们更细心地观察客观事物。这与第一个特征一样，表明了它与现实之间的内在联系。

    (3)摄影艺术与其它视觉艺术的第三个区别是时间性。画家或雕塑家可以漫不经心或拖延时间，而摄影着却不能这样做。摄影者的工作节奏必须适应于题材，而且常由题材所决定。摄影者必须在题材出现或光线理想的时机拍摄，掌握最佳表现

瞬间是十分重要的。

    这表明摄影者必须抢在时间——瞬间曝光——之前思考。摄影者抓住时机拍出的照片，正是他周密计划的结果。无论是等待数小时后拍摄，还是瞧见某一场景就即兴抓拍．你的整个思维活动要先于曝光的那一瞬间。一旦接下快门，便不能更改了，以后的想法已与这张照片无缘了。

    这似乎对于用负片取得照片的摄影者不太合适．因为曝光后他有许多时间来处理底片。由于照片内容和底片质量决定了他在暗房中的工作，与画家相比，在艺术加工之处要少得多。实际上，为防止出现暗房技术而无法改正的视觉或技术差错，摄影者也只得把曝过光的底片视作最后结果了。    、

    (4)与曝光紧密相关的是曝光时选择的“曝光瞬间”。摄影者能“使整个世界停止”。他能在短暂的一刹那捕获并凝固转眼消逝的景象。这样令人惊讶的速度即带来了机会．同时也带来了种种问题。

    曝光瞬间带来的机会在纪实摄影中尤为显见。摄影者能对正处于发生过程的事件或正在运动的物体，拍摄出许多照片．而画家或雕塑家不得不仅凭记忆来表现。然而，照片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向全世界传播。摄影作为一种及时的概觉交流形式，是其它艺术望尘奠及的。

    由于进行多角度快速抢拍，以增加捕获住重要时刻或优美景物的可能性，摄影者粗制滥造的危险确实存在。有时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但常常只是用机械代替视觉的敏捷和仔细的观察。这不利于技巧的发挥，同样，多拍也是一种诱惑。因为撮影者能迅速地拍照，可以通过改变光圈或速度来避免曝光计算中的错误。有时必要的防护措施会成为一种不良习惯。

    (5)摄影与其它视觉艺术的第五个医别是摄影与机会的特殊联系。每个摄影者应时刻注意这一特点，由于摄影手段十分敏捷．摄影者能拍下其它艺术家无法对付的转瞬即逝的偶然事件。有些批评家们常讽刺摄影者是“幸运”，以为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恰被摄影者碰上了，但如摄影者深入这一事件，对使用摄影工具得心应手，这一切又绝非偶然了。实际上每个事件的发生都包含了大量时机，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刚才风吹树叶都是自然因素决定的。但对摄影者来说，这个时刻就是时机，他希望着并等待着“幸运”时机的出现。

    (6)摄影对光的依赖大于其它视觉艺术。不但胶片曝光需要光，观察题材也需要。在观察和曝光这段时间里，摄影者依赖用光(强度、质量、颜色和方向)来组织画面空间。从艺术媒介这一角度来说，摄影者是用光来作画。

    尽管还可能再区分出摄影与其它视觉艺术的区别。但这六个特征是最明显的，并在摄影者进行视觉设计时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摄影者对镜头前的自然物体的依赖性限制了他任意组织画面，同时也使他比其他艺术家更接近自然世界。摄影者必须亲临现场抢拍的这一特点，说明了构图对表现力的重要性。但最重要的是摄影师对光的依赖性，意味着形式和颜色是视觉内容不可缺少之部分，是再现题材的表现质量和我们对题材感受的两块基面。

相机是如何表现空间的 

    用照相机观察事物不同于肉跟观察，人们可以依靠大脑来校正形变而照相机却不能。例如，我们看到了一个立方体模型，但实际上我们是不可能在看到其它两个侧面的同时，又能看到立方体的正面也是正方形。

    如你站在立方体正面的位置，从正面看起来它是正正方方的，而看不见它的纵深，只不过是一个正方形而已。如想看到立方体的其它三面，只要稍偏向右侧或增加视点高度，就可以看出正面就不再是正方形了。因为你距顶部的距离近于底部距离，距右边距离近于左边距离。立方体的正面形状即被改变。如你退回原来的中间位置，观察一大立方体时，会发现正面四方形的边不直，是呈曲线状的。边线的中点向外突出。因为四方形的四角比边线中点距离你的眼睛更远。用合适的广角镜头拍摄的四方形就清楚地表明了这一凸性，看起来像中间凸起的电视屏幕。

    这些有何作用呢?我们不能自动校正自己的透视吗?我们不能在大脑中除去四条边线的凸肚而使正方形更名符其实吗?

    当然可以，但照相机则不能，或起码有时不能。不同的相机镜头以不同的方式观察空间。人对空间的观察在很大程度上是种悟性反应。在你站在高大的建筑物前，向上仰望时会“校正”线条凸性(无论凸性如何严重)。通过校正线条，你能排除表示距离的透视视觉要素，但你仍知顶部远于底部。

    在你观看高大建筑物的照片时，会看到相机与摄影者的视觉差别。绝大多数的照相机镜头不能校正线条，照相机在胶片上的记录常常不是你所见的或不是你想见到的。

    摄影者应通过取景器仔细观察画面，以预测出照相机能记录的画面，还应对眼睛观察到的效果和照相机拍摄的效果的不同要素予以注意，然后考虑能否校正以及又如何校正。

    要想使照片构图设计优美，预先注重仔细观察是十分重要。照相机观察空间不同于眼睛，比眼睛观察得更精细。人是主观的观察，照相机是客观地观察。它不能挑剔什么是重要的，只是如实地反映其视野内的一切事物。